鐵娘子撒切爾恐怕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清晰的意識,老年失智折磨她許久了,去年那部《鐵娘子》電影引發的所有爭議,她聽不到。兩萬名英國人聯名公開信,號召剝奪她國喪哀榮,她看不到了。最新一場的曼城(官方微博 數據) 德比,賽前并沒有專為她離世而默哀一分鐘,深知歷史舊情的人們預計,默哀很有可能迎來的是滿場噓聲。更為悲觀的預測,即使布萊克本隊本周末比賽前也不會有默哀的,即使鐵娘子曾經是這家俱樂部的副主席。
英國政府沒有如此絕情,他們第一時間表示將給這位主政英國11年的唯一一位女首相以戴安娜王妃般葬禮禮遇。23年前告別唐寧街時,撒切爾夫人不會就其葬禮有任何具體的期許,偉大的政治家似乎無一不是達觀之人,再活五百年只能遭人反感,一切任后人評說吧。可兩萬人倡議取消國葬待遇還是令人心寒不止,何至于此呢?
兩萬人齊呼,撒切爾有個簡樸的私人葬禮就好,這顯然是一種立場,也是一種情緒,公開信中寫道:“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機會,是一種減少政府支出、進一步證明撒切爾女男爵率先倡導的自由主義經濟價值的理想方式。”品嘗經濟凋敝苦痛的人們一定愿意從過往歷史中找到現實的根源,撒切爾執政的年代,“雅皮士”興盛,個人主義以及所謂的貪得無厭受到鼓勵。二十年過去了,有人將英國社會中貪婪和社會凝聚力下降通通歸咎于撒切爾的政治與經濟決策錯誤。
人們基本上沒有資格判定撒切爾夫人的成敗榮辱,但是單就其當政年代英國體育的面貌而言,話題還是可以從容展開,一個政治家的體育觀與時代特征交織在一起,必然深刻長遠影響一個國度的體育生態。我們暫且在當下徘徊一下,2012年歐冠(微博 專題) 決戰,切爾西(官方微博 數據)點球擊敗拜仁(官方微博 數據) ,英國《每日電訊報》頭版大幅照片報道了首相卡梅倫的歡慶時刻,作為一個阿斯頓維拉球迷,為足球勝利而歡愉很是自然。更為重要的是,這張照片中,卡梅倫幾步之遙的地方端坐的是德國總理默克爾,兩方之間佇立的是奧巴馬。那是正在芝加哥舉行的G8峰會間歇時間里,政要們看球的一幕,特意向記者們開放,隨意拍照,其用意很明顯啦,政治評論家們一向認為一項蓬勃發展的體育運動定會在民選社會中形成選票決勝力。卡梅倫在當代通過足球看到的是選民,而不幸的撒切爾夫人看到的則是足球流氓(hooligans)。
英足總的老主席凱利回憶說,撒切爾本人對于足球充滿了“敵意與冷漠”,其閣員幾乎無人鐘愛足球。1986年,反對黨人士在議會慷慨陳詞,“真不知道當今政府為何如此憎恨足球,難道就是因為沒有一位閣員知道周末在足球場上發生了什么嗎?難道足球俱樂部就活該倒閉嗎?就任由所謂的自由市場經濟來摧毀我們的足球嗎?”
撒切爾夫人對于任何體育運動都沒有執著的興趣,其身邊親密閣僚中也無體育迷,因此在位多年,從體育人的角度看,鐵娘子對于體育尤其是足球沒有絲毫善舉。首先,撒切爾的經濟政策讓大量產業工人失業,1979年,英國失業工人總數為146.4萬,1985年暴增至328.4萬。新興行業的就業機會雖然在不斷增長,但傳統制造業和煤礦一片蕭條,這直接導致足球最傳統的最忠誠的藍領群體喪失購買力,哪怕日后甲級聯賽的門票平均價格降至3.5鎊,五年間,場均觀眾還是由3萬降至了2萬。
1981年,英國礦工大罷工,社會秩序遭致無情侵擾,撒切爾政府態度強硬,僅從黨派紛爭的角度考慮問題,打擊工會組織,而沒有及時解決社會激化的矛盾所在。以至于后來足球場內發生一系列災難事件時,當政者依舊沒有改變保守觀念,措施不力,導致一波又一波足球慘案上演,史稱八十年代為英國足球最為黑暗的時代,除了經濟凋敝的原因之外,撒切爾本人對于足球這一公眾生活方式的漠視也是主要原因。直到1985年海瑟爾慘案發生后,撒切爾才第一次正式發表講話談及足球災難,并召集足總和聯賽組織方進入唐寧街10號磋商對策,承諾政府愿與各界一道找尋到針對足球的解決之道,嚴令各個俱樂部要對球場內發生的各類事件負全責,強令在球場內加裝閉路監視系統,推行實名制看球以及看臺禁酒等措施。
措施頒布之后,撒切爾政府發現,除了那些大俱樂部尚有財力勉強完成球場改造,其他小俱樂部根本無力達標。當年的足球價格體系是這樣的,萊因克爾由萊切斯特城加盟埃弗頓的轉會費是80萬英鎊,就已經遭人斥責奢侈。我們細致回味一下,日后進入九十年代,英國足球的所有變革初期解決的問題便是讓俱樂部先富裕起來,沒有健康的俱樂部,所謂正常的職業聯賽也就是奢談而已。
大家一定還記得英國足球流氓恣肆海外,臭名昭著,英國學者居然認為這與撒切爾夫人打贏馬島戰爭有關。英國公眾戰后民心鼓舞,國民心態悄然發生變化,藍領階層更是有些耀武揚威,在歐洲賽場上一再打出有著戰爭意味的標語,挑釁對方陣營。英國媒體直至1996年本土歐洲杯還在沉迷于使用各類煙火氣極盛的戰爭語言渲染比賽,也許唯有如此,公眾才能找回大英帝國的昔日威嚴吧。
撒切爾活在民選社會之中,對于選票與民眾不敢有絲毫怠慢之情,與她那個時代最可怕的惡魔——失業始終也在戰斗之中,她手中有力武器就是消減開支的政策,這與當今的英國何其相似,騷亂頓起。2011年,在《鐵娘子》一片正在進行后期制作的時候,曾經有一種言論撲面而來。西漢姆聯隊主教練阿勒代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發言,指責是撒切爾政府“戕害了體育”,讓如今的英國擁有了至少整整一代“不健康、肥胖孩子”,欠缺運動能力。阿勒代斯顯然站到了保守黨政府的對立面,他憤然指出,八十年代,撒切爾悍然剪除了教師們課外教授學生體育技能的補貼。自此,孩子們就不再能獲得豐富的校園體育活動,英國的運動基礎遭到了徹底的毀滅。“80后”的英國一代較之前輩們,普遍肥胖、不適合運動的事實無人可以否認,甚至英國成為了歐洲最肥胖的國度,高水平競技項目選材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數據顯示,三分之一的英國孩子超重。過往二十年間,英國5000所學校出售了他們的體育場,英格蘭(微博)足球隊在重大比賽中接連恥辱性失敗被認為與此密切關聯。
阿勒代斯甚至以自己為例來說明英國人運動能力的下降,這位出生在1954年的職業足球教練回憶說,當年他是自己小鎮上的運動能手,板球、游泳、馬術、足球,甚至蹦床無所不精,可是如今的孩子們哪還有這份來自于運動的快樂。一個稍有天賦的孩子需要10000小時的專業訓練才能成為職業球員,可目前只有在私人學校里,英國孩子才有較為充分的體育訓練,因此英國職業球員成材前的訓練時間被迫降到了4000小時。
歷史無論是由誰人撰寫,都是由今人評說。撒手西去,撒切爾夫人不必在意,改變那個時代的可能性似乎很多,但選擇起來其實是無比艱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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